暗房/PefectPrint供图

出生在年前后的年轻一辈，成长于传统胶片摄影与数码摄影的过渡时期，人们常用的摄影设备也悄然从海鸥过渡到了佳能。同样遭受数字化浪潮冲击的，还有与胶片摄影休戚相关的暗房冲印店，这样的困境一直持续到今天。

所以当我们问及“年轻一辈对于暗房和实体照片的看法”时，上海PerfectPrintLab胶片后期工作室与杭州画英雄的老板都认为，暗房冲印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新鲜新奇的存在，而不是像八零或者九零后们仍然对胶片和暗房抱有怀旧情感。画英雄的老板小华更是用“走钢丝”来形容胶片摄影和冲印的现状……

PerfectPrint一次性胶片相机/PerfectPrint供图

PerfectPrintLab成立于北京，由摄影师Yituo和王昕一同经营，近两年才正式搬至上海。他们提供彩色负片冲印和相片放大服务，是大多数冲印店无法负担且能够完成的业务。Yituo告诉我们，创立PerfectPrint初衷便是希望国内也可以出现一家有能力制作、处理高水平传统影像的胶片后期工作室。

大画幅相机、大画幅体验课/画英雄供图

而位于杭州的画英雄前身则是上世纪70年代的“东方照相馆”，从年开始便致力于传统胶片摄影和暗房冲洗，同时为不同的摄影师编辑画册、承办了各色的摄影画展，到目前为止已拥有六万多的会员。画英雄会定期开放自己的暗房，让感兴趣的人在里面学习和感受冲洗过程，老板小华认为，“这样我们可以知道暗房这件事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它值不值得我们如此坚持下去。在暗房体验课程、工作坊这类活动的开展中，我们也逐渐坚信这是一件可以为之继续努力的事情”。

放大机/PerfectPrint供图

似乎暗房冲洗并非预想中那般在消亡的边缘挣扎，冲印店的老板们正在通过不同的方式让冲印技术被更多人了解，让照片重新拥有重量与气味，或者用小华老板的话说，“像手工烘焙一样”。所以，本期我们将与两位冲印店的老板讨论关于暗房的魅力和他们的焦虑。

古典工艺药剂配置/画英雄供图

湿版古典工艺（一）、湿版古典工艺（二）/画英雄供图

N：暗房里几乎没有灯光，很难感受时间。整个过程需要遵守严格的步骤，需要把握时间，所以冲印照片的过程让你感受如何？

画英雄：暗房给人最大的感受是，时间感在这里突然消失了。因为暗房的整个操作步骤非常严谨，需要反复打试条、调试设备、控制影调等等，会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如果你体验过暗房就会知道，相纸上面的影像从无到有，一分钟左右就可以显影，同时我们是比摄影师本人更早看到作品的人，这种期待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喜欢待在暗房的人通常是不会着急。

放大机/PerfectPrint供图

PerfectPrint：黑白暗房中是有我们印象中的浅浅红灯的，我们可以通过微弱的红光看到墙上时钟的时刻，而彩色暗房中则是纯黑的，但相对应的工作流程或者实际的操作都由对应的专业设备来完成，我们既不需要，同样也不会因为黑暗丧失对时间的感知。（更多）其实是专注，会让时间的流逝显得不那么刻意。黑暗以及对于维持黑暗的要求，让我们放下了纷扰的新设备，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放大机投射出的画面。

手动冲卷/画英雄供图

N：从观看方式的角度来说，现在我们观看摄影作品的方式大多通过媒体，一张经历完整冲扫的胶片摄影作品与经过PS调整的数码摄影照片被用以同样的方式欣赏，你是否觉得冲扫的意义已经被消解了？对你来说，今天暗房、胶片冲扫，抑或是实体照片意味着什么？

画英雄：现代人往往更关心结果，而忽略其过程的存在与意义。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对“价值”的探讨，那么价值对摄影师和观众来说一定是不同的，就好比手工烘焙对比工厂的蛋糕，它们之间给人的细微体验、味道、感受，这不是一种心理上的差异，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区别。

有些人把摄影看做一个功能性的工具，手机拍照就足够，有些人借由胶片符号的外延，为了将摄影作品作为一种社交语言，寻求身份认同，但有些人觉得摄影保留的是存在于记忆里的，瞬间即永恒的事物。有时候会思考现在的节奏是不是太着急了，人们只关心结果，想更快地达到某种目的，对我们而言，通过暗房、冲扫，我们的照片不只存在于数据和屏幕之中，而是打印出来放在相框，拿在手上，这意味着一种价值和灵光的回归。

PerfectPrint工作室/PerfectPrint供图

PerfectPrint：当你选择了一台胶片相机来拍下你今天会面对的景物时，你就不可避免的会迎来接下来的一连串体验—等待、选片、扫描、放大，而这每一步都伴随着慎重的猜想、考虑、讨论，对于一些摄影师，这个过程会从方方面面提供更多的愉悦感。可是冲洗的意义绝不仅如此。这个工作流程会给摄影师提供一个不一样的、更谨慎的、更私密的体验，这对摄影影像本身的反哺是显而易见的，而这既是胶片摄影至今依旧盛行的一个原因之一，既这一特定流程对于创作者的体验的价值，远大于其结果所呈现的画面的特殊性，毕竟要知道，没有一本摄影画集是真的“为了”观看者而创作的。

放大机、冲洗完成的底片/画英雄供图

N：或许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技术实现底片的“线上冲洗”，不再需要复杂的暗房冲洗过程就能够得到一张作品。我们是否可以预测未来胶片摄影和暗房之间的联系将不再是紧密相连的？一切都数字化今天，暗房本身到底有哪些不可取代的魅力？

画英雄：现在我们只要把胶卷寄出去就可以收获已经冲扫好的电子照片，对于胶片摄影和暗房之间的联系不再紧密也是我们一直在思考并存疑的一个问题，但不表示我们认同这种观点。暗房的制作、冲洗、放大，包括一些古典工艺所投入大量时间的沉浸感和手工感，是现代社会很难接触到的，手工制作出来的作品本身的质感，影调的魅力也不是数字化打印或其他技术能够替代的。

另外，暗房不可取代的魅力也正源于它“不可取代”，安塞尔·亚当斯认为底片是作曲家的乐谱，而在暗房的照片处理则相当于演奏，暗房里的每一次尝试都需要物质性的载体，它们成为了无法复刻的痕迹。

PerfectPrint工作室的放大机/PerfectPrint供图

PerfectPrint：胶片摄影既由前数码时代开始，就因为数字处理能力的提升及观影设备及途径的更迭，而多出了“扫描”这一后期通道，这一处理途径对于实体照片价值的消解，是从前数码时代就开始的。

但是不可否认，通过暗房放大获得的照片，基于其成像原理，依旧是现今最为精细的平面影像素材，其成像的“不规律性”使其注定成为最为“真实”成像材料。而我们的一个使命之一，既是把这一快要被忘掉的技术，重新拿回到大家面前，让大家能够多一个途径实现自己的“完美影像”。

冲洗试条/画英雄供图

N：现在我们常能够看到某某胶卷停产、某某相纸停产的新闻。在年轻群体中，以NFT艺术品为代表的数字艺术形式受到追捧。你认为胶片摄影和冲印行业正在面对哪些危机？还是你认为胶片摄影或是暗房冲印一直都是小众的？

画英雄：从我们开始经营这家店，胶片摄影和冲印行业就已经是单脚站在挑战与危机的钢索之上。胶片还会有多少人在玩？会一直存在吗？回过头看，这些问题还在。胶片行业大部分的技术和设备都是基于一个工业化的需要，很难通过个体或者技术上的方法去解决现阶段胶卷停产的问题，疫情之下，原材料涨价、产能下降使得拍摄成本持续上涨，“退坑”宣言的危机更加明显。

另一方面，媒介即讯息，数字时代媒介的发展动摇了图片的真实性，虚构创作、数字表达的艺术形式被不断创造出来，从而影像从必须“存在过”到“在不存在的世界里诞生”，从胶片摄影、乃至摄影的本质来说，正在面临着来自“虚拟”的挑战。

从我们的观察数据来看，至少接受胶片的人群在不断扩大，但它终究还是一个小众行业，暗房的存在一定是更专业化、甚至是精英化的需求，不可能成为一个比较大众的范畴。

剪裁器/PerfectPrint供图

PerfectPrint：我们需要理性分析，对于所谓NFT艺术品的追捧，是出于其独特的魅力、还是大家对于新山头的抢占、抑或是出于商业考量的对于艺术体系/市场自毁行为？我不会去把“胶片”或者NFT拿来做比较，这种比较是无意且徒劳的，即使胶片的“复兴”亦是由追捧而起，但理性的发掘及讨论胶片的价值，才会让其有机会让更多人参与其中。

大画幅底片/画英雄供图

面对时代的推力和不稳定的当下，我们仍旧希望有人能够延续暗房的美好与那不可磨灭的手工感和“完美影像”。于是，我们问及二位对于暗房的未来发展的期待和给年轻人的建议。画英雄老板小华告诉我们，他们其实也一直在期待与不期待之间徘徊中，可是每当回望走过的十几年，他意识到坚持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他也希望年轻人能够尝试胶片摄影，甚至自己设法搭建暗房，“摄影发展已近年，从中你一定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PerfectPrint的老板同样期待年轻人们可以因为暗房冲印，收获一份独树一帜的来自等待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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